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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記者 王嘉鵬 李虎軍 | 文
從安全檢查、廠址篩選到信息披露,中國核電業界將交出怎樣的答卷?
按照中國環保部的說法,福島核電事故對中國環境的影響,僅相當于切爾諾貝利核電事故的百分之一。不過,福島事故對中國核電行業的影響,或許將遠遠超出切爾諾貝利事故。
4月6日至8日,2011年中國核能行業協會年會暨第九屆中國國際核電工業展覽會如期在深圳舉行,日本核電行業無人前來參會。原定于4月8日舉行的“中日核能發電技術研討會”,已應日方請求而取消。
對中國核電行業來說,這是一個微妙的時刻。國家能源局原局長張國寶(專欄)在大會致辭中說:“在核電發展最快的中國,政策是否會改變,引人注目。”
與會核電人士普遍關心:核電安全大檢查將帶來什么變化?新建核電項目審批會被擱置多久?此前,3月1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要求對已有和在建核電站開展全面安全檢查,核安全規劃批準之前暫停審批核電項目。
當然,業內大概不會有人認為中國核電將因此止步。環保部核安全總工程師楊朝飛就表示,無論多大爭議,核電還是要發展,不能因噎廢食,關鍵是如何發展。
安全檢查與安全隱患
據楊朝飛介紹,中國針對在役和在建核電站的大檢查方案中,包括防洪、抗震、失去應急電源后的處置、臺風、地震等災害疊加情況下的應對等科目。其中,最值得引起重視的是防洪。
他對財新《新世紀》記者解釋說,中國沿海地區核電站可能面臨上游洪災的風險;至于湖北、湖南等地計劃修建的內陸濱河核電站,更需防范洪災。
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泄漏后,隸屬于環保部的國家核安全局即指出,中國在役核電廠對付嚴重事故的能力有差異,應實施改進計劃,諸如采用減少安全殼內氫氣爆炸風險的非能動氫氣復合系統等。
此外,中廣核等核電企業相繼表示對所有核電新廠址進行安全評估,重新篩選。據中國核能行業協會副秘書長徐玉明介紹,中國目前通過的核電新廠址有三四十個,都經過了嚴格審查,但也可能個別廠址的工作做得不夠細致,“每五米打個洞和每十米打個洞,花的錢不一樣,看到的情況也不一樣”。
他舉例說,核電站不能建在有火山風險的地方,像河北滄州正極力推進核電,但前提之一是掌握擬選廠址附近火山的活動情況。除了避開火山口,核電站也不能建在大型水壩下邊,“萬一水壩跨了怎么辦?”
中國新建核電項目候選廠址大多位于內陸,而中國核能行業協會2009年公開發表的課題報告指出,與濱海核電廠相比,內陸核電廠址由于周圍水域面積較少,人口密度可能會更高。當時已開展前期工作的13個內陸廠址周圍5公里半徑范圍內人口全部超過1萬人,其中兩個廠址超過4萬人,而7個濱海廠址中超過1萬人的只有3個。
核電站周圍如人口密度過高,一旦發生緊急狀況,如何疏散人員無疑是嚴峻挑戰。“如需要撤離的人很多,說不定會出現意外,結果核電事故本身沒有人員傷亡,因為擁堵,卻造成傷亡。”徐玉明對財新《新世紀》記者說。
堪以佐證的是,今年2月10日凌晨,江蘇響水縣陳家港化工園區附近上萬名民眾錯信化工廠爆炸謠言后冒雪逃亡,一輛農用車墜入河中,四人遇難。
徐玉明指出,與擁有足夠的冷卻水和抗震能力相比,人口密度并不是核電選址的首要因素。已經在建的核電站,投了幾百億元進去,廠址應該不會有什么改變。至于新選廠址,人口密度權重會不會加大,尚需專家評估和權衡。
倘若有新選廠址需要調整甚至舍棄,對當事核電企業將是一件極為頭疼的事情。據悉,每次選址至少需要花費3000萬元。更要命的是,找到替代廠址并不容易。正如華能集團副總經理張廷克所說,核電廠址資源“稀缺寶貴”。
盲目樂觀與盲目恐懼
近年來,中國核電以超常規的速度發展,中國第一重型機械集團公司(下稱一重)可謂見證者和受益者。該企業負責核電站大型鍛件業務的人士透露,前兩年他們邊科研邊投產,“每天拼命干,還是滿足不了要求”。2006年,一重的核電站大型鍛件全年交付3件。到了2010年,飆升至172件,超過國外同類行業的“領頭羊”。2011年和2012年,其目標更是達到每年312件之多。
對于中國核電大躍進的批評之聲,在福島事故后愈發受到重視。
在此次中國核能行業協會年會上,今年年初剛卸任國家能源局局長的張國寶稱,盡管中國近年來開工建設了28個反應堆,但美國在其核電建設高峰期間,同時建設60多個反應堆。言下之意,中國核電發展規模并不算過快。
楊朝飛則援引一位部級領導最近寫給高層領導的信說,上世紀90年代中國飛機失事頻繁,國際上有專家認為原因之一在于中國航空發展太快,這個情況值得核電工業借鑒。“當前核電工業成績顯著,但當核電進入快速發展軌道之后,制約條件更加凸顯”。
他指出,中國核電安全法律體系不健全,原子能法剛列入2011年立法計劃,還沒有一部核安全法。此外,核安全監管體制不健全,監管經費不足、能力滯后;反應堆堆型復雜、標準不統一;整個國家都缺人才,核電行業“挖來挖去就是那些人”。
中國核能行業協會理事長趙成昆也表示,中國核電發展得很快,缺乏訓練有素的人才,安全和應急管理就會打折扣,“危急情況下可以請外部專家,但真正了解情況的人還是內部專家。”
楊朝飛表示,業界一些人士存在盲目樂觀的傾向,對核電發展過程中的安全隱患重視得不夠。例如,對于中國已經在建設的第三代技術核電站,確實比較安全,但是不是像一些人士說的那么萬無一失,就值得商榷。
趙成昆也提到,有一種觀點認為,既然第三代比第二代安全得多,完全可以縮小核電站廠外應急疏散管理的范圍。但即使擁有第三代技術的國外核電企業,也壓根就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
此外,楊朝飛說,對核電的莫名恐懼也是一種錯誤認識。如何消除核恐懼,使核電行業贏得更多公眾的支持,其重要性絲毫不亞于核電安全大檢查。
在官方看來,部分公眾未來對核電項目發起集中抵制行為,也不是沒有可能。實際上,在核電安全大檢查的科目中,即涉及“應對群體性事件預案”。
一位在環保部從事核安全監管多年的人士則指出,核電業界在披露信息和應對輿情方面有值得總結之處,“很多話,說在前面和說在后面的效果大不一樣”。
與中國相比,美國核管理委員會(NRC)在信息披露方面要成熟得多。在該委員會的網站,可以查看全美反應堆的許可證、管理和監管負責人、每日更新運行狀況簡報,以及新建反應堆的審批狀況等。4月13日,該委員會與一家核電運營商就修改防火標準事宜舉行會議,任何人都可撥打免費電話收聽會議,并在公眾參與環節加入討論。
中國待建或擬建的核電項目,進入了“暫停時間”。在徐玉明看來,這是現實,不得不承認,但業界大概不會太悲觀,“沒有到停幾個月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一重負責核電站大型鍛件業務的人士表示,接下來已經缺乏后續訂單,有人勸其轉投清潔能源領域,而他依然看好未來核電行業的前景。
楊朝飛指出,福島事故尚在演變,相關信息掌握得也不夠,全面總結福島事故的時機還不成熟。但毫無疑問,對福島事故的總結,以及核電安全大檢查、安全規劃制定、信息披露等,都將影響中國核電行業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