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系階層流動的高考通道,如今變得異?!按嗳酢?/p>
本報記者 張鵬
每年入學時節,甘肅省會寧縣第五中學副校長王錫武總能碰到一些“求情”的高中學生和家長,請求學校減免或者緩交學費。她發現,這些學生大多出自農村單親家庭、或者家中有人長期患有重病的家庭。
她給記者算了筆賬:在國家級貧困縣會寧,一個高中生一年的各種學雜費是1200元左右,每個高中生的伙食標準按每天6元計算,兩個學期10個月就要花費3000余元,可會寧縣農民人均純收入只有2000元左右。
“這意味著很多家庭都要負債供娃娃上高中?!蓖蹂a武說。她所熟知的事實是:在當地,不少家庭困難的學生初中畢業后,便選擇了上中職,以早日學到一技之長掙錢養家。
不僅僅是甘肅會寧,今年的廣西兩會上,民盟廣西區委提交的《關于優化廣西農村中小學教育階段教育結構的提案》中,列舉數據說:2006~2008年,廣西初中畢業生升學率分別為69.79%、67.92%、69.58%。這意味著每年有三成以上學生沒有繼續讀書。其中,未能升學的基本上是農村學生。
高中教育,對農村孩子的吸引力正在逐漸變弱。這是不爭的事實。記者親身經歷并目睹了這種變化——甘肅省定西市隴西縣第二中學是一所以覆蓋農村生源為主的學校——當時,每年初三畢業,沒考入高中的農村學生想方設法通過復讀、托人、轉學等辦法,千方百計上高中。
僅過了不到10年,記者發現,身邊親戚朋友的孩子同樣面臨這個選擇時,大多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外出打工——因為打工能帶來經濟上的直接變化,更容易打動這些農村家庭、農村孩子。
一份來自《中國城市高中生的家庭背景調查》課題組的調查顯示:全國城市重點高中來自農民家庭學生的比例僅為8.28%,而同時,來自個體工商戶家庭的學生最多,達19.71%,其次是產業工人(16.65%)與專業技術人員(13.86%);國家與社會管理者處于中等,為6.66%,比例最低的是辦事人員階層、商業服務業員工階層,分別是2.07%、5.22%。
這說明,農村孩子不是從進入大學時才開始減少的。至少從高一開始,有機會邁入大學校門的農村籍學生數量就已經在減少了。
維系階層流動的高考通道,如今已經變得異常“脆弱”——教育資源尤其是優質教育資源的不均衡,導致農村孩子在高考中已經處于不利競爭地位,加之當前就業形勢緊張,無法調動社會資源的農村孩子更是處于劣勢地位。
有一位老師發現,面對老師推薦的一些教輔讀物,很多農村學生均抱著排斥態度。不少縣城孩子假期可以請家教、上輔導班,而農村學生是無緣吃這些“偏食小灶”的,只能“緊緊抱著課本”。
下鄉到中學采訪,總能聽到一些中學校長“訴苦”:目前,我國在義務教育階段實行“兩免一補”,大學階段有“綠色通道”、“國家獎學金”等一系列資助措施,并建立健全了普通本科高校高等職業學校和中等職業學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政策體系,但普通高中還是盲點和空白點。學校面對眾多的困難學生,時常束手無策。
記者曾多次前往會寧采訪,對會寧學生的“吃苦精神”印象深刻。當地的中學,至今還保留著“自炊灶”——一間不大的屋子,小煤油爐子一個挨著一個,排得滿滿當當,最多的時候有三四十個娃娃同時在做飯。學校食堂提供的飯菜,即便比市場價便宜得多,但大多數來自農村的孩子仍然是吃不起的。使用自炊灶的學生,每天的花銷大概在一元左右,主要用來購買煤油。面、洋芋是從家里背來的,大肉、綠色蔬菜對他們來說是不敢奢望的。
每到周末,在會寧縣的幾個中學門口,總能看到背著干糧的農村家長,衣著破舊,墊著腳尖,向校園張望。家長們在等著給孩子送饃饃—饃饃是特制的,烙干或者曬干,這樣可以存放更長的時間。
采訪中,王校長還告訴記者:“至今,會寧有的女娃娃為了省錢,每天只吃一頓飯。餓了,吃點白水就干餅子。”
在國家尚未做出整體制度安排之前,高中貧困生亟待來自社會救助力量的“補位”。目前,社會團體、個人捐助還沒有重視到這個特殊的困難群體,他們的命運也沒有引起媒體的足夠注意。同時,極少的助困資金也向那些成績好的學生傾斜,而沒有普惠到所有的農村貧困高中生。
剛剛結束的甘肅省十一屆人大三次會議上,省人大代表王錫武提交了一份關于對甘肅省國家級貧困縣貧困高中生實施“兩免一補”政策的建議案。
這份議案稱:“由于普通高中不屬于義務教育階段,又享受不到職業學校的相關補助政策,致使高中學生補助出現政策缺失,廣大學生每學期的學費、住宿費和伙食費等費用支出多,尤其是農村學生生活困難,無力籌措學雜費和生活費,高中致貧現象比較突出?!?/p>
面對嚴峻的現實,王錫武建議:甘肅省應該將國家級貧困縣的高中特困學生納入國家“兩免一補”政策范疇,幫助貧困學生順利完成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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