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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州稀土污染:盜采殘留1.9億噸稀土廢渣治理需70年

2012年04月20日10:31 | 中國發(fā)展門戶網(wǎng) www.chinagate.cn | 給編輯寫信 字號:T|T
關鍵詞: 污染調查 廢渣 堆浸工藝 房地產(chǎn)市場調控 稀土行業(yè) 浸礦 聯(lián)合開采 贛州 每日經(jīng)濟新聞 黃金

每經(jīng)記者 于垚峰 發(fā)自贛州

4月16日,國家42個部委組成的聯(lián)合調研組在贛州經(jīng)過6天的調研后,形成了一個贛南蘇區(qū)的環(huán)境報告。報告顯示,稀土開采污染遍布贛州的18個縣(市、區(qū)),涉及廢棄稀土礦山302個,遺留的尾礦 (廢渣)達1.91億噸,被破壞的山林面積達97.34平方公里。

“所到之處,污染觸目驚心,再不治理,將要貽害子孫百年啊。”4月17日,先于中央國家部屬環(huán)保組做過調研的江西理工大學經(jīng)管學院教授吳一丁在接受《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贛州稀土污染程度非常嚴重,國家部委調研組得到的數(shù)據(jù),只是地表上能看到的,稀土開采產(chǎn)生的廢水,對地下的污染,程度更深,時間更長。

黑夜里的瘋狂

擁有全國30%以上的中重稀土儲備、有著“稀土王國”之稱的贛州,每天都在上演一夜暴富的神話。

溫州商人楊佩光 (化名)投資100萬元,在贛州市信豐縣安西鎮(zhèn)開發(fā)稀土礦,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賺了1000萬元,利潤回報率高達10倍。

“當?shù)卮逯魅巫屛页鲑Y100萬,和他聯(lián)合開采稀土礦,他許諾3個月就可以賺1000萬。”楊佩光對自己當初涉足稀土行業(yè)的決定頗為滿意。他說,人們都以為房地產(chǎn)是暴利,但是跟稀土相比,房地產(chǎn)的利潤不值一提,“不過,風險也是非常高的,因為這是踩著高壓線,隨時都有翻船的風險。”

稀土被稱作“工業(yè)黃金”,特別是近年來,稀土價格飛漲,這讓坐在“黃金”上面的贛南老區(qū)人,抵擋不住巨大利益的誘惑,開始了瘋狂的盜挖盜采。然而,這種無節(jié)制的開采,污染了山林土地,給當?shù)厝说纳顜砹宋:Α?/p>

楊佩光稱,目前贛州自上而下在進行稀土盜采的嚴打,當?shù)氐V產(chǎn)稽查局頻頻檢查各個山頭的稀土開采。不過他并不擔心,“我們上下關系都打通了,村里每個人都分了錢,并且在各個路口都安排有站崗的人,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電話通知山上的人撤離。”

楊佩光還很謹慎,只說自己在信豐縣安西鎮(zhèn)做稀土開采,始終不肯向記者透露開采點在哪個村落。“私采稀土,畢竟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還是要謹慎些為好。”他說。

4月13日晚9點,信豐縣錦秀大酒店一家豪華套房內,來自溫州的楊佩光在中間人保證“不拍照,不署真名”的前提下,才答應和《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見面。

這名身高1米7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橫豎相間的白色襯衫,瘦臉,戴一副眼鏡,顯得非常精干。“我從去年6月份來到信豐做稀土生意,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年多了,每個月平均下來,三四百萬元的利潤。”楊佩光開門見山地告訴記者,做稀土開采,利潤非常大,但是盯著的人也多,到處都要“打點”。

即便如此,這也遠比楊佩光以前的生意強許多倍。楊佩光說,在來信豐之前,他和幾位合伙人一直在江西南昌做房地產(chǎn)開發(fā),去年樓市不景氣,他們的生意很難做,“那個時候,國家的房地產(chǎn)市場調控絲毫不見松動的跡象,普遍對房地產(chǎn)前景不看好,大家都在觀望。”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信豐縣安西鎮(zhèn)一個村的村干部,在飯桌上,他大吹特吹,稀土如何賺錢,就是沒有資金進行大規(guī)模開采。”楊佩光說,他立刻動心了,之前也一直聽說稀土暴利,所以就現(xiàn)場考察了一番。

之后,楊佩光籌集資金100萬元入股,這名村干部則以人力和技術入股,聯(lián)合對村屬的山頭進行開采。

“其實開采成本要不了多少,主要是打點各方需要錢。”楊佩光說,首先是村委會干部,每個人1萬元,主要干部還送股份,村里每家每戶村民,都送了現(xiàn)金1000元,“最主要的,是通過關系,找到當?shù)氐V管局的人,這些人的好處,一定是要送的。”

這些關系的打通,為楊佩光等人開采稀土鋪平了道路。此后,每次有相關部門要到安西鎮(zhèn)進行稀土盜采的檢查,楊佩光等人總能提前知道,從而及時將山上作業(yè)的人撤離。

2011年六七月份,正是稀土價格處于高位時,每噸稀土最高賣到40萬元左右,楊佩光每天可開采出數(shù)噸稀土,一天產(chǎn)值就上百萬元。楊佩光迷戀這種日進百萬的生活,早把南昌的房地產(chǎn)業(yè)務拋在了腦后。

好景不長。一個月之后,安西鎮(zhèn)熱水村村民和礦主一方發(fā)生了激烈沖突。因為村民稱村干部將村里的山私自賣給礦主,獲利4500萬元,卻不給村民補償。

事件發(fā)生后,信豐縣全面停止轄區(qū)內的稀土開采,楊佩光也受此影響,一度關停礦山。

剛把錢投下去,才開采一個月,就讓關停了,“這個時候,村干部就告訴我,不能明爭,只有暗斗了。”楊佩光說,此后,他們就利用晚上的時間開采,為了不讓村民舉報,又每家每戶送上1000元,還請了七八個人,在各個路口望風放哨。

“我可以告訴你,(采訪的)這兩個小時,我們至少可以采礦半噸,以現(xiàn)在的行情來看,也是十多萬元的收入。”采訪結束的時候,楊佩光看了看手表。

在贛州,有錢的人盜采稀土,希望賺更多的錢;沒錢的人,也想采稀土,為了迅速脫貧致富。

每天深夜,在尋烏縣南橋鄉(xiāng)上甲村縱深數(shù)十公里的山頭上,都有村民,三三兩兩一組,鋤頭挖,扁擔挑,他們用最原始的方法,將山上的稀土運回家中,進行提煉。

“我覺得這事犯法,一直不敢做,可是看到周圍的人采了稀土之后,收入立刻見漲,有的一晚上可以搞上百斤,幾千塊錢的收入。”村民賴華明說,他們干一晚上,跟自己種一年田的收入差不多,他就心動了,也加入了這個大軍。

殘留1.91億噸廢渣

贛州稀土的大肆開采,造富了一小批人,卻損害了一大批人的利益。

信豐縣安西鎮(zhèn)東坑村小組,距信豐縣城四五十公里,這個只有10戶人家的小村莊,被綿延不盡的山包圍著。不少山頭光禿禿的,隨處可見被開采過的痕跡。

與村民賴昌興家相隔不到50米的地方,就有一座被開采過的稀土廢礦。《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看到,山體的大部分都被挖空了,只剩下陡峭的山壁和林立的山頭。山上的廢水沿著一條寬約兩米的小水溝,穿過賴昌興的家門,流入下游的農(nóng)田。

“現(xiàn)在的水田基本上不能種了,已經(jīng)荒廢了,我們只有在還沒有開采過稀土的山上,種些農(nóng)作物。”賴昌興說,不過,隨著上游山頭的稀土開采越來越多,沖到下游的廢水廢渣也越來越多,將新開墾的地又沖平了,“廢水廢渣經(jīng)過的地方,莊稼都長不起來了,田地就算廢了,又要重新開墾。”

就這樣,稀土廢水廢渣沖一次,村民們又開墾一次,并且只有往更高的山上開墾,甚至有村民將田地開到了山頂。

不僅是農(nóng)田,村民的飲水也被污染了。村民李小蓮說,她家后面一座稀土礦山,被采光之后,礦主們拍拍屁股就走了,但是一到下雨天,山上的廢渣被雨水沖到她家屋前,泥沙沖進了井里,井水早就不能吃了。“原來也喝山上的泉水,但是現(xiàn)在,山上流下來的水都是泛著粉白色,根本不能喝,現(xiàn)在要飲水,只有到幾公里外的地方挑水喝,非常不方便。”李小蓮說。

與東坑村小組同屬一個村委會的園冬背小組,還在更遠的深山里。村莊略大,有100多人。村民鄧勝才告訴《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他家只有3畝田地,被稀土污染了2畝多,生活難以為繼,“打點零工,砍點柴作家用補貼。”

而現(xiàn)在,連農(nóng)村都不燒柴了,砍柴根本無法獲得經(jīng)濟來源。園冬背全村都面臨著同樣的窘境,有些人則加入到稀土盜采行列。村民鄧光榮告訴記者,他在自家后面的山上種了1畝臍橙,收成好的時候,一年能產(chǎn)五六千斤,有8000元左右的收入。自從臍橙園被山上的稀土廢水沖刷過后,臍橙光長葉子不結果了。“沒有辦法,我也要生存啊,大老板大規(guī)模地開采稀土,我們只有小打小鬧地采一點,一年也有好幾萬的收入。”

鄧光榮內心矛盾,他痛恨那些開采稀土的人,因為開采稀土后的廢渣廢水,流入他們的農(nóng)田和果園,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另一方面,他和像他一樣受到損失的農(nóng)民,因為無法獲得正當權益 (礦主給村民每畝田地200元的補貼),自己也走上了盜采稀土的道路,繼續(xù)危害著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

4月10日~16日,國家42個部委組成的聯(lián)合調研組就贛南蘇區(qū)振興發(fā)展規(guī)劃在贛州進行調研。由國家環(huán)保部規(guī)劃財務司副司長郭臻先任組長的環(huán)保組,在深入信豐、龍南、定南、尋烏等地進行稀土污染情況的調研之后,形成了一個報告。報告顯示,贛州18個縣(市、區(qū))均存在稀土開采污染的情況,廢棄的稀土礦山302個,殘留尾礦廢渣1.91億噸,污染山林面積97.34平方公里。

“這些都是表象能看到的,還有看不到的地下污染,問題更多,污染更重。”江西理工大學經(jīng)管學院教授吳一丁說。

治污之路漫長

為了減少稀土開采帶來的污染,國務院在《關于促進稀土行業(yè)持續(xù)健康發(fā)展的若干意見》中明確提出,堅決取締南方離子型稀土池浸和堆浸工藝,全面推行原地浸礦工藝。

定南一位長期從事稀土開發(fā)的技術工人文師傅向《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介紹,池浸、堆浸都是要挖山頭,一個是將稀土堆起來,一個是將稀土放進池子里。原地浸礦則是直接從山上鉆孔,將草酸、硫酸等藥水通過孔灌入山體,再將稀土從山底提取出來。

吳一丁認為,禁止池浸和堆浸,只是杜絕了開挖山頭,實行原地浸礦,表面上是保護了植被,但是污染和危害還會轉移到地下看不見的地方,“因此很難說,哪種污染更小”。

贛州市環(huán)保局法規(guī)宣傳科科長劉建平告訴記者,國家推廣原地浸礦,出發(fā)點是好的,因為原地浸礦對技術的要求比較高,在開采前,需要對地下的地質結構進行勘察,在合適的深度、有巖石層的地方,便可以開采,這樣可以避免稀土污水滲入地下。“但是,現(xiàn)在不少稀土開采,特別是盜采的人,根本不去做這個分析,只要發(fā)現(xiàn)了稀土,就去采,將大量的草酸、硫酸等化學制劑灌入山體內,造成大量的污水滲透至地下。”

農(nóng)田絕收、山林被毀、水庫死魚……贛州稀土造成的污染觸目驚心。在4月初舉行的贛州“兩會”上,贛州市市長冷新生在談到2011年生態(tài)建設時說,當年贛州完成廢棄稀土礦山水土保持綜合治理1915畝。按照這個治理速度,贛州被污染的山林97.34平方公里 (折合146010畝),需要治理70年,并且還是在沒有新增污染的前提下才能實現(xiàn)。

贛州市委書記史文清也認識到稀土開采給贛州帶來的污染。他說,這么多年,贛州累計開采稀土25萬噸,占全國的70%,這個貢獻不能用資金來衡量,留下了大片廢棄礦山,現(xiàn)在大致估算,治理需要380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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