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中國以締約國身份加入了《南極條約》,由于當時尚未進行過獨立的科考活動,所以還不具備成為協商國的條件,也沒有表決權。當年9月,我國第一次出席《南極條約》協商國會議,從座次排列到文件發放,都是二等公民待遇,特別是進行表決的時候,大會主席把榔頭一敲,締約國被請出會場去‘喝咖啡’,連表決結果也無從知曉。”
盡管已經過去了20多年,提起這段并不愉快的經歷,原國家南極考察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郭琨依然難以釋懷,“堂堂10億人口的國家在這里沒有發言權、表決權,還被人逐出會場,原因就是你沒有(考察)站?!?/p>
追昔撫今,20多年后,中國已經在南北兩極擁有長城、中山、黃河三個常年考察站,而且,“十一五”期間,還將推動第三個南極考察站的建站選址……今天,中國在南極問題上不再會遭受那樣的屈辱。
然而,隨著一個“體系外國家”漸漸躋身于極區考察大國的行列,人們發現,有些國家的態度,也開始由最初的蔑視變得更為復雜。
抵觸
1984年11月,中國“向陽紅10”號遠洋科考船和海軍“J121”號打撈救生船首航南極,登上了喬治王島??墒?,在這塊智利、阿根廷和英國共同要求領土的地方,“東道主”起初并不十分友善。
“對于那一次中國代表團的南極之行,智利外交部甚至提出要全程‘陪同’?!敝袊蠘O測繪研究中心主任鄂棟臣教授告訴《環球》雜志,“此外,就連我們的飛機飛得稍微低一點,智利也經常會來找上門來,質問我們破壞生態?!?/p>
“雖然后來智利的態度發生了轉變,開始歡迎中國建站,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不是為了拉入中國這樣一個大國,以平衡蘇聯等國在南極的影響呢?”
就是在這樣復雜的氣氛下,在冰天雪地中鏖戰三個月之久,1985年2月20日,包括鄂棟臣在內的“外來客”終于建成了中國第一座南極科學考察站——長城站。同年,中國也因此成為了《南極條約》的協商國。
然而,中國科考隊還沒來得及慶祝,西方的消極輿論便紛至沓來。長城站剛剛建立,綠色和平組織便令人匪夷所思地質問,“南極的企鵝都到哪里去了?”
更有甚者,在1994年出版的《國際環境政治》一書中,澳大利亞學者洛蘭埃利奧特還如此回顧了長城站的建設過程:中國科考隊把鴿子和寵物帶到了南極……還有人看到,他們把企鵝當作足球踢來踢去……這些行為都應該遭到嚴重的抗議或懲罰,但是沒有,鄰近的其他國家的科考站僅僅是低調地與長城站的負責人進行了非正式的協商,告訴中國人他們做錯了。于是,這位作者得出結論:“這明顯說明一個問題,服從規則應該被視為接受教育的過程?!?/p>
無獨有偶,在《治理冰凍的共有財產:南極政權與環境保護》中,來自美國喬治敦大學的克利斯托夫喬伊納似乎也“見證”了相同的情景:(中國人)手持木棒和玻璃瓶追趕企鵝,它們的棲息地被扔滿金屬物體……德國水文學家的大量科學實驗遭致破壞……
施壓
實際上,有些國家從一開始就對長城站嗤之以鼻:“中國的科考站選址于南極圈以外的喬治王島上,那里又幾乎整個被冰雪覆蓋,能取得什么驚天動地的成果呢?”不過,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是在那個冰封雪凍的世界,20年后的2005年1月,中國南極考察隊竟然登上了南極內陸冰蓋的最高點——冰穹A(dome A)。
這一高點是南極內陸距海岸線最遙遠的一個冰穹,是東南極的中心,也是南極內陸冰蓋海拔最高的地區——最高海拔4039米,被稱為“不可接近之極”。
勻靜的南極內陸冰蓋之上,一共有四個必爭之點:極點、冰點、磁點和高點。前三者分別由美國、俄羅斯和法國占據著,在中國科考隊登頂之前,只有高點冰穹A等待著人類歷史性的跨越。
上世紀90年代,很多國家都希望奪下這一制高點,但是1992年,在德國不來梅舉行的《南極條約》協商會議上,中國科學家秦大河幾乎是搶過話筒宣布,中國愿意承擔冰穹A的考察任務。而后,1996~2001年間,中國組織實施了4次“中山站-冰穹A”的內陸冰蓋考察。
“其實在這段期間,中國的勘探并不成功,而西方國家也在不斷向中國施加壓力?!?/p>
中國海洋大學政法學院副教授郭培清告訴《環球》雜志,在南極勘探問題上,國際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某個地區誰能首先勘探成功,誰就擁有優先設站權,此后,其他國家在該地區的科考活動必須征得設站國的同意,而且必須由設站國牽頭。
“鑒于這點,日本和德國開始質疑,中國總是勘探不成功,是不是名為科考實為占地?” 郭培清披露,2001年之后,德國還曾向《南極條約》協商會議提出申請,如果中國再一次勘探不成功,那它就要搶到前面去。
正是在這種巨大的國際壓力下,2004年10月25日,中國發起了第21次南極考察。目標,南極最高點,冰穹A。
最終,中國人征服了世界。然而,客觀地評估那次沖頂,郭培清還是覺得它是一次冒險的沖刺:“中國派出了三輛雪地車,兩架直升機,而所需的龐大后勤支持并不能夠充分保證。”
“但是在發達國家的壓力下,中國確實不能再等了?!?/p>
誹謗
征服冰穹A之后,2006年初,中國南極科考隊傳來一則消息,在中山站附近計劃建設一部高頻雷達的選址工作已經完成,該雷達將主要用于對極地地區空間環境的探測和研究??墒?,就是這樣一個民用科學項目取得重大進展的新聞,卻引起了大洋彼岸美國的“嚴重關切”。
2006年2月2日,美國《世界論壇報》發表了一篇報道,題為《中國南極雷達可能破壞美國間諜衛星》。在一番近乎荒誕的描述中,美國“軍事專家”分析,中國在偏遠的南極建立高頻雷達具有軍事用意,因為美國偵察衛星多數要經過南極上空,一旦雷達發射反間諜光束,就可以對美國的衛星形成干擾或破壞。該報道還特別強調,“中國的空間項目與美國完全不同,均與中國軍方操控有直接關系?!?/p>
《世界論壇報》還說,這部高頻雷達天線陣共由20個天線單元組成,其中主天線有16個天線單元、副天線有4個天線單元,每個天線高20米,天線間距約14四米,天線陣總長度約230米。
但臺灣高等政策研究會研究員廖文中認為,“雷達只有230公尺的天線陣規模,只是實驗性的用途。”
還有評論指出,雖然這部雷達部署在南極,而資源衛星、偵察衛星等對地觀測衛星也都是在極地軌道上運行,然而,只要對雷達常識略知一二的人都能知道,氣象雷達的功率、探測精度和對小型高速目標的跟蹤能力,根本無法與極為尖端的太空目標精密跟蹤測量雷達相比。而美國偵察衛星的運行軌道再低,也不會低至進入大氣層的電離層,除非這是一顆將墜入大氣層失事焚毀的衛星。
“反觀美國這些‘專家’的擔心,倒是不打自招地暴露了美國才是真正利用極地空間對他國實施偵察拍照,進行電子刺探等軍事活動的活躍分子。”
擔憂
對中國南極雷達的誹謗,無疑是美國國內“中國威脅論”持續發燒所帶來的“后遺癥”,而這種疑慮甚至擔憂,稍加變形就迅速傳到了北極。
2006年8月3日,美國軍方和政府智囊機構成員喬布夫撰寫了《潛艇與新北冰洋》一文。文中警告,全球氣候變暖,將使北極冰層迅速解凍,而北極自然資源和新航道的驚現,將導致一場國際“冷戰”拉開帷幕。
布夫還聳人聽聞地預測,參加這場“冷戰”的,除了與北極有著密切地緣關系的挪威、丹麥、加拿大、美國以及俄羅斯5國外,中國“具有特別的挑戰”——“這片冰封的海洋距美國本土實在是太近了,破冰而出的潛射彈道導彈不用10分鐘就可打到美國腹地,因此,只要中國的第二代彈道導彈戰略核潛艇利用新航道在北冰洋水下建立起長期固定的巡航值班機制,其?;鶓鹇院藞髲土α烤驼嬲龑崿F了對美國的威懾,而華盛頓、紐約、芝加哥都在其打擊范圍之內……”
為了支持自己的結論,這位風險分析師還設想,中國可能在俄羅斯的堪察加半島獲得使用潛艇基地的權利,它將比美國位于班戈的潛艇基地更接近白令海峽?!袄^印度洋和西太平洋之后,北冰洋將成為中美潛艇攻防戰的第三個角力場?!?/p>
面對“新北極時代”,美國軍方其實已經有所行動,比如五角大樓和參議院軍事委員會都有機構在研究新的北極形勢。布夫不但要求軍方增加撥款,還和這些機構的人員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北極遏制”戰略,那就是,以絕對的優勢“打消”各國對北極和北冰洋的戰略念頭,具體包括:
加大對北冰洋的戰略巡邏力度,其中至關重要的是潛艇力量與反潛部隊的建設;強化美國在北冰洋的水下力量存在;加強美國新倫敦潛艇基地,波特茅斯造船廠,以及整個美國東海岸“后院”的反潛與防空建設,以防“背后偷襲”。
最后,這位“冷戰”主義者還不忘特別強調,必須強化與北極有著密切地緣關系的挪威、丹麥、加拿大等國的關系,結成新的“北極利益同盟”,以共同防范“新威脅”。(劉新宇 陳向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