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前閉幕的2008年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的年會上,世界著名經濟學家似乎達成了這樣一種共識,即資本主義制度將經歷一次罕見的巨大轉變,而這一轉變將催生一套新的經濟政策,世界經濟由此正在步入一個拐點。美國《國際先驅論壇報》就此刊發一篇署名文章,題為《經濟史的拐點》,要點如下:
作為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市場經濟國家,美國出現經濟衰退的前景讓其緊張的競選活動黯然失色。與此同時,各種破壞性因素正在逐步改變過去一些確定無疑的事。現在,力量正在逐步從西方滲透到東方。富國中的收入不平等現象正越來越嚴重。
隨著人們對氣候變化、國有投資基金的崛起和最近的信貸泡沫破裂感到擔心,西方那些質疑自由市場和主張進一步規避全球化的人找到了新的口實。在這種情況下,保護主義者強烈反對全球化的跡象正在與日俱增。
經濟學家和企業高管們說,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到底會出現什么局面很難預測。但是,下面這一事實似乎變得很清楚--隨著國家和市場再次爭奪地盤,輕輕松松全球化的時代已經不復存在,而某種形式的大政府又回來了。
世貿組織總干事帕斯卡爾·拉米認為:"市場和國家之間的鐘擺正在擺動回來。2008年是至關重要的一年,它最終可能為未來一段時間的發展定下調子。我們需要的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轉變,但又不落入保護主義的陷阱。"
1929年的大蕭條之后就曾出現過這種主流經濟政策上的轉變,它先是帶來了一段實行保護主義政策的時期,隨后又促成了凱恩斯主義政策的興起,最終是福利國家的理論。另外一次轉變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的石油價格沖擊之后,這讓決策者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供給方的措施上,并加強了那些認為私有化和自由市場是刺激經濟增長的最佳途徑的人的力量。
經濟學家們說,當經濟學的學生在2030年打開歷史課本時,他們讀到的2008年的歷史可能是這樣的--這是為重新開始管理某些市場、實行再分配稅收體制和開展新形式的國際政策協作打下基礎的一年。
哈佛大學教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首席經濟學家肯尼思·羅戈夫說:"我們正看到一種新變化的苗頭。"參加今年達沃斯會議的羅戈夫說:"無論誰贏得美國的大選,他都將不得不對平等給予更多的重視。此外,無論下一個氣候變化協定出現什么結果,國際經濟合作都將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展開。"
摩根士丹利公司亞洲區首席經濟學家斯蒂芬·羅奇是這次達沃斯會議2400名與會者中的一員。羅奇說,日益加速的全球化對幾十年來指導著經濟思想的一些基本觀點提出了質疑。他說,從理論上來說,工資將隨著生產率的提高而增加,所有的經濟體在生產某種產品的過程中都將擁有比較優勢。但是,有些因素正在改變原有的理論,這些因素包括:一些最富裕的經濟體實際工資停滯不前;人們越來越擔心中國和印度兩國最終將能夠生產西方可以生產的所有產品,而且這些產品的價格只會更便宜。
去年第二季度,美國全職工人每周的收入與2000年時的水平相當,盡管生產率同期內提高了18%。據蓋洛普公司在2007年最后一個季度對60個國家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54%的西歐人和43%的美國人認為,從經濟角度來說,他們的孩子生活將不如他們。
羅奇說:"經濟理論告訴我們,全球化是一件雙贏的事情,但事實上并非如此,至少在西方并非如此。這個理論適用于另外一個時代。對于不受約束的資本主義,我們不得不提出一些現實的問題。我們需要一種新的理論。"
這樣做的風險就是:留意選民們的強烈反應的西方政府將禁不住通過各種新老形式的保護主義修改原有理論。
羅奇說,去年美國國會提出了20多項反華議案。他說,2006年,這種提議已經相當多,但從來沒有落實到行動上。但是,隨著來自兩黨的總統候選人發誓對中國采取強硬立場,羅奇預計,未來幾個月,隨著兩黨支持某些議案的議員人數多到足以避免總統否決的地步,一些懸而未決的議案成為法律的可能性將超過60%。
突然之間,許多人們廣泛認同的擔憂出現了,這些擔憂將幫助掩蓋某些保護主義傾向。
其中最顯著的就是環境問題。自從氣候變化被推上全球議事日程以來,歐洲和美國官員就一直設法讓一些國家付出代價,因為他們不遵守同樣的溫室氣體排放標準。
另外一個擔憂來自金融市場。與美國次貸危機相關的信貸泡沫是近年來從股票到住房等一系列破裂的資產泡沫中最新的一個,它進一步動搖了市場的信心。
此外,還有對來自科威特、俄羅斯等購買西方公司股票的國有投資基金的公開抗議。隨著受次貸危機嚴重影響的美國銀行迫切需要外來資本,這種抗議之聲才有所消退。
但是,劍橋能源咨詢公司董事長、《制高點》的作者丹尼爾·耶金說,隨著這種所謂的主權財富基金不斷壯大,而儲蓄從西方向東方、從私營向公有部門的轉移加速,這種抱怨肯定將再次抬頭。
耶金說:"這是一種新趨勢,它的規模很大,而且還會越來越大。人們真的要同資本流動問題作斗爭。問題是會有這方面的國際準則和規定嗎,或者注意力是否將放到保護上?"
隨著越來越多的西方公司被來自新興經濟體的一些資金充裕、渴求技術的跨國公司所接管,人們會提出同樣的問題。到2006年,來自新興經濟體的跨境兼并和收購所占比例已經達到創紀錄的14%。
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說,印度米塔爾鋼鐵公司和中國的聯想公司等耗資1230億美元簽署了1000多項合同。印度產業信貸與投資銀行總裁卡馬特回憶起三年前他在達沃斯參加的一次研討會。在那次會議上,與會者一致認為,雖然正在全球化,但沒有一家非西方銀行能夠通過市場資本化很快打入世界大銀行的行列。然而今年,三家中國銀行已經跨入世界十大銀行行列。卡馬特說:"我也沒有預見到這一點,但是其它行業會發生同樣的事情。"卡馬特的銀行是印度第一大私有銀行,它估計中國和印度的公司平均每三年規模就增長一倍。卡馬特說:"投資正日益從東方流向西方。"
世貿組織總干事拉米說,迄今為止在保護主義上還是說得多,做得少,但這種情況可能發生改變。今年對于完成多哈回合最后一輪談判來說可能是至關重要的一年。在發達國家的農業補貼問題以及發展中國家的關稅和市場準入問題上存在的爭端讓多哈回合談判陷入了僵局。拉米說:"這大概是我們的最后一次機會了。"
還有部分斗爭不得不在國內展開,一些西方政府感到有必要解決選民對全球化越來越感到不安的問題。更平等的稅收體系可能是一種應對方案。哈佛大學教授羅戈夫認為應當在美國實行統一稅率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遞減稅率制。其他人則認為可能還需要對此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今年1月,法國總統薩科齊委托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馬蒂亞·森和約瑟夫·施蒂格利茨,幫助找到一種能夠比國內生產總值增長更全面地衡量經濟進步的指標,因為國內生產總值增長未能將收入不平等問題考慮在內,而這個問題一直是有關全球化的爭論中的中心問題。
森說:"經濟不僅關系到政治。人類進步不僅僅體現在增長的統計數字上。我們必須提出正確的問題,并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對人們來說重要的問題上。"
"這種觀點正日益成為主流觀點。我希望通過法國的倡議,它們將在歐洲和其它地方得到更普遍的認同"。
一年半之前,耶金的劍橋能源咨詢公司的研究人員為2030年的世界經濟描繪了無數種場景,其中一個就是"亞洲鳳凰"。在這種情況下,保護主義受到遏制,而亞洲的經濟體支撐迅速的全球增長。另外一個場景就是"全球分裂",世界經濟被普遍的經濟民族主義和對全球化的強烈反對所困擾。
當時,后面一個場景似乎更加遙遠。但是,耶金說這種局面可能正在改變。他說:"當初似乎很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很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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