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已進入老齡化社會。(資料圖片)
編者按作為世界上老得最快、老人最多的國家,養老已經成為我國年輕人必須面對的難題之一。更何況,中國是在經濟尚不發達的時候就搶先撞線。“未富先老”意味著社會能提供的資源非常有限,各方面的準備也不夠。
家庭養老一直是中國養老的主要方式。然而,獨生子女政策造就的“四二一”式的家庭結構,注定了這種方式難以為繼。“80”后們結婚后面對的是兩個人要贍養四個老人,甚至更多,其間的緊張和壓力已經日漸體現,加之社會轉型所帶來的新舊思維變化,造就了兒女和老人在贍養上必然的差異態度和行為沖突。
本報一直關注養老話題。此次報道從個案著手深入調查,試圖展現當下養老問題的矛盾與沖突,以及人們的苦樂和無奈,以期引起各界更廣泛的關注,共同尋求養老難題的解決之道。
群山環繞,綠樹風吟,在北京北郊一幢幢度假村式的尖頂木頭小屋里,住著一群老人。
老人們并不習慣欣賞美景。一個老太太在睡覺,蜷縮的身軀像個五六歲的孩子,在薄被下微微起伏,插著鼻管張大口呼吸。床頭紅色的“天線寶寶”玩偶,是孫輩帶來的禮物。
一個老頭整個早上專注于電視,畫面上大片雪花,偶爾能看見人影。另一老頭渾然不覺地敞開門,光身坐在特制的坐便器上,木然望著窗外。
這所取名“鳳凰”的臨終關愛護理院收治的,大多是失能(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老人。據民政部的統計,目前,全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超過1.49億,大約3000萬以上的老人需要不同程度的家庭護理。其中,失能老人已經達到940萬。
盡管社會養老在中國已經不是新鮮事兒,但在信奉“養兒防老”的中國,把失能老人送進養老機構仍是很多家庭不得已的選擇。
誰陪你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
盡管大家回避“臨終”這個字眼,稱其為“鳳凰”或者“護理院”,但事實是,送到這里的老人大都進入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家屬們選擇這里,因為“和大部分我們考察過的養老院比,這里專業、干凈,風景也美”。但是老人們心中最美的風景,是能享受天倫之樂的地方。
住在“鳳凰”的老工程師范蔭橋思路清晰、樂觀豁達:“我老了,腿出了點問題,暫時在這里養病。再過半個月,我就要回家了。”他比畫著,詳細描述了家庭的地址、物品的排列。家,好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對客人說,“你記好我家的電話號碼,過段時間我就回家了。”
老人們總是更愿意相信護理院并非人生終點。不過,護士私下表示,按老爺子的狀態,不要說半個月,可能以后都回不了家。為了讓老爺子情緒穩定,兒女們編織了善意的謊言。
北京大學醫學部公共衛生學院教授吳明曾撰文稱,對于失能程度較為嚴重的老年人而言,家庭護理的成本高于機構護理,而且機構式護理可以提供24小時的服務。單純從護理角度來說,機構護理是優化選擇。
吳明曾對317位老年人進行的調查顯示:82.56%的老人愿意在家養老,和親人在一起;剩下選擇機構式護理的老年人,有42.45%的人是因為“不愿意給家人增加負擔”,15.49%的人是“家人太忙沒有時間”。
但機構護理的唯一問題是缺乏親情。這意味著,離開親人的老人們必須適應護理機構孤獨而標準的集體生活。
“一開始老人們都不習慣,就像幼兒園孩子入托一樣。”“鳳凰”的院長田忠范說,剛來的老人們都“鬧得厲害”。
住在南向單間的宓延敏老太太嗓門兒很大,整個早上不停地喚護工,“來人,我疼,我疼。”護工來了,她卻要求幫她拿出手機打電話。
“這是一個患有腦萎縮和重度骨關節病的老人。”田忠范介紹說,她兒女都很孝順,但年紀都超過50歲了,沒有辦法在家護理。家屬給老人配備了所有藥物、零食,一切都準備得很周到。
不過,對有點糊涂的宓老太太來說,這些不夠。她最重要的事就是打電話。電話還沒通,她就嚷嚷,“萍兒啊,是萍兒嗎?你快來看看我,快過來。”
空喊了幾次,電話接通。一個女聲問:“怎么了媽,出什么事兒了?”
除了“你來,你來”,宓老太始終說不出“像樣的理由”,僵持了2分鐘,她掛掉女兒的電話,換了一個號碼:“小兒子好,他疼我。”
“嘟……”在安靜的房間里,宓老太撥了三次電話,直到再一次聽見“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她終于安靜下來,嶄新的手機滑落到護工手里。
護士說,其實前一天老人的兒子才來過,在這里陪了她三四個小時才走。“時間長了,她就能適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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