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組織的國際青年建筑師在貴陽郊區設計的CBD建筑方案。
是紙上談兵的學術討論,還是加快西部開發的大手筆
貴陽郊區的CBD實驗
一組建筑設計圖近日在網絡上流傳,觀者無不驚嘆其奇特夸張。在這些圖中,一個龐大的建筑群被梯田環繞,這些建筑或扭曲、或變形、或傾斜,有一棟建筑甚至被設計成了樹杈的形狀。
位于北京的MAD建筑事務所在發布這組圖片時說明,這是去年夏天,該事務所策劃并組織的11名國際青年建筑師,在貴陽市的“花溪CBD城市中心設計”中,展開的一次“高密度城市自然的造城實驗”。
CBD是英文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的縮寫,意為“中央商務區”。一般而言,CBD高度集中了城市的經濟、科技和文化力量,作為城市的核心,應具備金融、貿易、服務、展覽、咨詢等多種功能,并配以完善的市政交通與通訊條件。
花溪區離貴陽市中心17公里,以優越的生態資源和豐富的民族、旅游、文化資源聞名。在中國最不發達省份之一的省會城市郊區建設CBD,并且以超乎想象的造型出現,這究竟真的是紙上談兵的學術討論,還是加快西部開發的新思路、大手筆?
國際青年建筑師的“造城實驗”
2月17日,MAD建筑事務所將這組建筑設計圖發布在國外的建筑專業網站,隨后又發布在國內最大的建筑論壇ABBS上。
MAD說,花溪“這片以奇山異水聞名遐邇的多民族聚居地,在貴陽市的未來城市規劃中被定義為一個集金融、文化、旅游觀光為一體的新的城市中心。2008年,MAD邀請11位國際青年建筑師前往現場展開設計討論”。
除了MAD之外,參與這次“集體探索”的建筑師是:美國的Atelier Manferdini,丹麥的BIG,阿根廷的 Dieguez Fridman,美國的Emergent/TomWiscombe,中國的侯梁建筑事務所(HLA),丹麥/比利時的JDS,韓國的MASS Studies,墨西哥的Rojkind Arquitectos,英國/印度的SERIE ,以及日本的Sou Fujimoto Architects。上海同濟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第六工作室對這一項目進行了總體規劃設計。
在這個名單中,除了MAD和HLA外全是清一色的外國建筑事務所,而HLA也是先在布魯塞爾注冊成立,然后才回到上海的。
這支國際化的團隊參加了一個為期3天的工作營,每個事務所分別針對一個獨立的地塊進行設計。
“每一位建筑師基于他們對當地自然環境與文化元素的理解,提出獨特的設計方案。它們如同自然生態環境中的有機個體,通過彼此的獨立生長形成復合多元的城市生活系統,從而成為自然化的城市人造物。”MAD說。
MAD說,我們已經“在高速的低級復制中生產出大量高密度城市,它們空洞、擁擠、缺乏靈魂。中國的新興城市不應該再繼續拷貝上世紀西方工業文明的天際線。曼哈頓、芝加哥不應該在15年的中國造城運動之后繼續成為我們未來城市的偶像”。
MAD認為,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全世界的城市實驗室。“這是一次被提前的關于城市未來的實驗,無論成敗,都會對中國式造城形成幫助”。
貴陽市尚無CBD立項
根據業內人士估算,每一所外國建筑事務所的設計費至少在2萬至4萬美元,千里迢迢到貴陽來“做實驗”,可以想象所費不貲。
MAD建筑事務所的發言人陳小姐說,這個項目的甲方不是當地政府,而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商。但甲方是誰,項目具體在什么位置,設計費是多少,“不是討論的重點”。
經記者多方求證,貴陽市目前尚無CBD立項。花溪區分管城建的副區長羅松華表示,他根本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羅松華說,花溪區正在請專家對城區做新的規劃,專家們剛考察完,結果都還沒有出來,建設CBD的計劃無從談起。
他說,“CBD是一個很大的概念,花溪做不起來。”
花溪區規劃局局長熊新平說,這是一家叫做宏立城的房地產公司做的,與政府行為無關,“他們連地都還沒拿到”。
從MAD建筑事務所公布的平面圖來看,擬建CBD的地塊位于花溪河沿岸,房屋稠密。記者請羅副區長和熊局長辨識一下這塊地到底在哪里,但他們說圖太小了,看不出來。
記者又向貴陽市規劃局求證,該局總工室的工作人員說,沒有聽說花溪要建CBD。“那么大手筆的方案肯定要報到我們這兒來的,但我們沒有看到相關素材。這可能是房地產公司的炒作。”
“這不是一個以建成為目的的項目”
接受采訪時,MAD建筑事務所的陳小姐強調,對外公布的階段性設計結果是“實驗性的探索”,目的是為了引起公眾對中國城市未來形態的討論。不是實施方案,不是以建成為目標。“正因為如此,公眾的討論才更具有價值”。
陳小姐說,MAD建筑事務所從成立之初,就一直在做兩種類型的設計。一種是表達觀念的設計,建筑成為探討問題、表達主張的載體。另一種類型的設計是實際的建筑項目。
而“貴陽的這個項目可能處于這兩種類型之間,最開始是從一個現實的環境中出發的,有意思的是一系列實際因素卻把這個設計導向了實驗性的探索”。
為什么開發商要在連地都沒有拿到的情況下,花費巨額費用去“炒作”一個在城市規劃中子虛烏有的項目?
陳小姐說,甲方是很有遠見的房地產商,對于花這么多錢做這個實驗“值不值得”,“他們有自己的想法”。
CBD的概念也是開發商提出來的。陳小姐說,和大多數設計任務書類似,這個項目的任務書里有很多“美好而含混的描述”和很有“挑逗性”的政治經濟術語。“這種含混正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因為設計可以把這些不確定的目標和理想轉換成切實的形體。”MAD認為,這增加了建筑師發揮的空間。
作為建筑專業人士,MAD有沒有分析過花溪是否適合建CBD呢?陳小姐說,“建筑師完成的是開發商劃定的地塊內的設計,我們并沒有參與到整體的城市規劃中,政府和開發商已經決定的東西,不屬于我們的控制范圍。”
那么,MAD在做項目的時候,知不知道開發商事實上還沒有取得土地使用權?陳小姐說,“我們得到的土地資料是我們可以展開設計的地形圖紙、紅線范圍和技術經濟指標。至于開發商和當地政府之間關于這塊地的歸屬問題,顯然不是我們的職權范圍。實際上從一開始,開發商就給我們劃了一道界限——設計的事情我們負責,土地的事情他們負責。”
“目前這個階段的概念設計告一段落,關于土地問題,可能也處于一個運作階段。作為建筑師,我們更關注的是設計本身的價值。”
在MAD看來,“不知道這個房子能不能蓋起來,這就是實驗的魅力”。
花溪CBD項目是開發商的高層機密
根據資料,貴州宏立城房地產公司注冊資金1億元,是當地最大的房地產公司之一。該公司在貴陽開發建設的一個高檔社區曾獲多個獎項,在貴陽十分有名。
記者幾經努力聯系上宏立城公司,對方婉拒采訪,但其態度卻讓人覺得,花溪的CBD項目似乎并非空中樓閣。
該公司網站上的“集團簡介”中含糊地提到了“規劃中的數個集物流、城市CBD、高端文化社區、時尚購物中心以及一系列優質、優化的配置等功能為一體的綜合文化地產項目”,除此之外,沒有與花溪CBD項目有任何直接相關的信息。
記者聯系采訪時,集團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反問:“你怎么知道的?這個項目在我們公司內部都是高層才掌握的機密。”
記者說,網上已經公布了設計方案圖,該工作人員說:“不是國內的網站吧?”
在向集團高層請示后,這位工作人員回復記者說,該項目暫時還未啟動,目前不宜公開,所以無法接受采訪。
記者追問,聽說宏立城公司還沒有拿到地,MAD建筑事務所說這僅是一個學術實驗,是不是這樣?
這位工作人員回答說,“我不知道你的消息來源是什么?我們是已經通過了評估的。如果只是一個實驗的話,你想想,請MAD和外國人來的費用是多少?”
記者再問“通過了什么評估”,這位工作人員便不肯再透露更多內容。
按照相關規定,一塊國有土地開發利用的程序應該是,先由規劃部門規劃用途,國土部門根據出讓地塊的規劃紅線及相關經濟技術指標,向政府報批使用權拍賣出讓方案,經批準后,對土地進行估價審定,最后通過土地交易中心拍賣出讓。
在規劃部門毫不知情、土地使用權尚未取得的情況下,開發商為什么要憑空想象出CBD的概念,組織建筑師來做一個空想的方案?
房地產界的一種猜測是,業界常有這樣的操作形式,“開發商很樂于做方案,以遠低于真正建設所需的費用暢想一下某塊土地未來是什么樣,再考慮是否真的要做。只要用漂亮的方案打動了決策者,影響規劃和拿地并不是件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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