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紫金礦業銅礦濕法廠一處污水處理裝置掛著警示牌。新華社記者 姜克紅 攝
銅礦濕法廠已無限期停產
在造成福建汀江重大污染9天后，7月12日，福建省環保廳對福建上杭的紫金山銅礦污染事件作出通報。通報稱，7月3日，紫金山銅礦濕法廠污水池突發滲漏環保事故，目前這一事故已導致當地棉花灘庫區死魚和魚中毒約達378萬斤，廢水滲漏量達到9100立方米。
紫金礦業13日表示，針對這起事故暴露出來的施工管理、生產管理和環保安全管理問題，將對全礦環保系統進行重新規劃；對事故造成的損失將根據事故調查結論承擔賠償責任。紫金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裁羅映南13日說，目前，發生事故的銅礦濕法廠已經停產，在全面完成整改和有關部門驗收合格之前，無限期停產。
早在7月初，《經濟參考報》記者曾深入紫金山金銅礦礦區周邊，深入調查曾在6月發生的另一起大規模“死魚事件”和紫金礦業困擾周邊的污染難題。
無獨有偶 “死魚事件”6月曾上演
“6月初村旁的汀江里的魚都毒死了很多，我們現在洗衣服都不敢用這里的水了。小孩用水洗澡后，滿身長水痘子。”下村村的村民林吉祥無奈地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
武平縣中堡鎮下村村位于紫金山腳下，山上就是福建紫金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紫金礦業)的子公司上杭縣紫金山礦業公司和武平縣紫金礦業公司的冶煉基地。由于兩礦主要生產黃金、銀、銅等重金屬材料，尾礦庫被當地環保部門列為重大危險污染源，尾礦所涉及的有毒物質有氰化鈉、醋酸鉛、硫酸銅等，是極易造成水土污染的劇毒化學元素。
多年來，下村村的村民一直被籠罩在污染的陰影中。村民林吉祥的兒媳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她的老家在山的對面，污染更加嚴重，禾苗基本不長稻穗；患癌癥的人逐漸增多，村民養的牲畜也不敢喝河里的水，讓人很擔心。
下村村旁的汀江河曾經是居民休閑的好地方，河里的水清澈透明。如今，來自紫金山礦區的污染一直困擾著當地居民，令他們恐慌不已。
當地居民也多次找到武平縣環保局，可得到的答復是：此事已上報到龍巖市環保局，讓居民等待答復。但至今當地居民沒有得到來自上一級環保部門的回復。
據村民稱，村旁的汀江河里總能看到有死魚出現。一個月以前的一件意外的大量“死魚事件”讓當地居民更加憤怒了，整個村子因此開始沸騰，村民積怨再起。
由于前段時間福建省多地長時間連降暴雨，武平縣連續下了一個月左右的大雨。6月初，村民發現村旁汀江河的魚死了很多，“從上游隨著渾濁的河水沖下來的死魚白花花的一片，發現河里死魚最多的一天是6月15日，那天暴雨將很多魚池都沖垮了。”
當地居民開始猜測，河里這樣大量的死魚一定與紫金礦業的污染有關。有一些居民開始劃船打撈死魚。當地村民稱，有村民用了7天時間就打撈死魚2000多公斤，最大的魚上百斤重。
雖然居民打撈了大量的死魚，但當地人根本不敢吃這些魚。77歲的周浩林老人在下村村生活了一輩子，吃了一輩子汀江河里的魚，現在也不敢吃了。
“最初村民把大量的死魚賤賣到遠在30公里外的上杭和武平縣城，后來兩縣教育部門發出緊急通知不讓縣城學生吃魚，隨即突然有人來到村里收購村民打撈的死魚。”當地多位村民證實，購買死魚的人就是紫金礦業的工人，這些人到農民家大量收購打撈的死魚，然后到山上掩埋或焚燒。
據村民統計證實，僅下村村民6月中旬在汀江河里打撈死魚就達3萬公斤左右。
《經濟參考報》記者獲悉，根據福建省海洋漁業廳委派的專家現場調查，初步認定死魚事件是由洪災造成養殖魚類體質下降后由水質中毒或外來污染源進入水體后中毒引起的，對污染源將進一步組織科學調查，然后公布結果。
上杭縣政府發布的數據顯示，洪災發生時，導致130多戶養魚專業戶的魚被大量沖毀，造成20萬公斤魚死亡，初步統計損失超5000萬元，死魚事件直接導致百余養殖戶傾家蕩產。
上杭縣環保局副局長許斌對《經濟參考報》記者稱，當地環保局非常重視死魚事件，并專門成立調查組。“究竟是否與紫金礦業尾礦排污有關，現在官方檢測結果還沒出來，不能下定論。”
目前，當地老百姓普遍關心的是，汀江河里頻頻因污染造成魚類大量死亡，作為自來水水源的汀江河里的水是否還能正常飲用。
陰影籠罩水污染困擾上杭居民
武平縣和上杭縣是鄰縣，距離只有40公里。多年來，紫金礦業污染問題一直困擾著兩縣居民。由于上杭縣在紫金山下汀江河的下游，這里的居民遭受的困擾尤為嚴重。
在今年的高考前夕，上杭縣所有高級中學都收到了當地教育局發出的一則臨時緊急通知：參加高考的學生不要隨意吃魚。
這一通知迅速傳遍整個上杭縣城，居民們再一次猜測：“又是與紫金礦業的污染有關？”
據上杭縣政府知情人透露，“死魚事件”發生后，政府的第一反應是掩蓋事實。直到臨近高考，政府怕高考考生誤吃，才下了緊急通知。
事實上，在這次事件之前，上杭縣縣城居民幾乎沒有人敢吃縣城的自來水。上杭縣二中李老師平時因工作忙，都是在城區內購買山泉水，每桶的價格一般在5元左右，每個月至少要買30桶以上。“其實家里也有自來水，只是擔心自來水不安全，只用來洗衣服或沖馬桶。”
和李老師不同的是，縣城里很多賦閑的老人都是自己親自騎著三輪車去縣城外水西渡拉山泉水，“這樣可以節省一些錢。”
《經濟參考報》記者在上杭縣對多戶居民進行采訪，結果發現超過九成的居民不會用自來水廠的水煮飯。這些居民都將問題的焦點指向紫金礦業。在上杭二中對面的一家飯店老板指著穿過縣城的汀江河告訴記者：“你看看這河水現在都什么顏色了，以前河里有很多魚，但現在根本見不到。”在他們看來，紫金山金銅礦位于汀江河上游，由于提煉礦石要用劇毒化學品，河水可能會被污染。
“紫金山產出大量金銀，富了很多人，可是我們縣城居民卻要為他們買單。”一位在河邊散步的居民向記者抱怨。
紫金礦業環保安全部總經理藍選慶接受《經濟參考報》采訪時認為，“紫金山金銅礦現在已經達到零排放，并不會對汀江河水造成污染。”他稱，市民不喝自來水，一方面是有“心理陰影”，另一方面可能是賣水的人在故意誤導。
針對記者提出的居民擔憂的飲用水問題，上杭縣環保局幾位負責人紛紛強調，他們家中一直飲用自來水，連辦公室內沏茶的開水都是自來水燒開的。
不過，上杭縣建設局一位負責人卻向記者坦陳，家里已經十幾年不喝自來水了，主要還是擔心自來水受到礦區污染不能達標，“因為前些年當地有過自來水受到紫金山金銅礦礦區污染的事件發生。”
記者在上杭縣環保局采訪時了解到，針對居民對飲用水的恐慌和擔憂，該局并沒有采取具體的措施進行疏導。該局副局長邱生玉解釋說，針對飲用水是否達標的問題，具體應該由衛生部門做出回應，他們對此沒有監管和澄清的職責。
來自上杭縣鑫源自來水有限公司的報告顯示，根據隨機抽樣檢測結果，上杭各水源點均能達到Ⅱ類水以上的飲用水標準。對此，當地很多居民提出質疑：自來水水源來自汀江河，對于污染多發的水源頭來說，抽樣檢測怎么能讓自來水始終達到安全標準？
《經濟參考報》記者聯系到上杭縣衛生局衛生防疫站，該站一工作人員婉拒采訪。
棘手問題紫金礦業的環保難題
據紫金礦業黨委宣傳部提供給記者的資料顯示，該公司于2003年12月在香港成功上市，現在公司已經在全國擁有30余家子公司，2009年年凈利潤超過35億元，超過中國黃金企業利潤額總數的1/3。
《經濟參考報》記者從紫金礦業了解到，紫金山金銅礦是紫金礦業的支柱企業，也是被國土資源部認定的中國黃金儲量最大的礦區，素有“中國第一大金礦”之稱。
針對紫金礦業而言，滲漏液污染此前時有發生，企業周邊居民一直懷疑，但難以獲得確鑿證據。
事實上，早在2007年，原環保總局首次發布對37家上市公司的環保審查結果，對其中10家不予通過或暫緩通過上市核查，其中便有紫金礦業。
直到今年5月末，環保部發文通報11家存在嚴重環保問題的上市企業，存在較大環境風險、名列榜首的正是紫金礦業。通報顯示，紫金礦業共有7家子公司因尾礦庫滲濾液排放污染環境等原因被要求整改。
環保部責成紫金礦業在6月25日前拿出整改方案，地方環保部門也應嚴加督查并上報相關情況。
廈門大學環境科學研究中心教授袁東星認為，金礦的開采會產生大量的廢渣和廢礦石，氰化法提金則產生大量含氰廢水，如果未能妥善處理，將嚴重污染地表水和地下水，以及周邊生態環境，而且其嚴重程度無法估量。重金屬提煉后尾礦對環境的影響將是持久性的，如果尾礦不慎滲入土壤或水源，將會影響人類的生態環境。
藍選慶同時承認，去年11月份環保部華東環保督查中心督查人員的確來到上杭縣對礦區進行督查，只是口頭提出了整改措施。紫金礦業的子公司很多，且分散較遠，在環保整改過程中可能存在一些內部管理問題，“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們已經針對環保部的通報按期做了整改”。
事實上，早在5月28日，紫金礦業便對未能按環保部要求全面徹底完成相關整改向股民發出公告，并對股民深表歉意。
藍選慶坦承，公司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放棄對環保設施的投入，每年要從利潤中拿出1億元以上投入到環保治理當中。
上杭縣環保局副局長許斌向《經濟參考報》記者表示，針對環保部的通報該局主動派人到該公司檢查，并要求該公司對原來滴漏的回水管閥門進行更換，同時對舊管道進行了改造，并要求紫金礦業對上杭縣紫金山金銅礦污水處理系統調整運行模式，并根據實際情況，采用間歇性運行模式，并要求及時到環保局申報設施的停運及啟用情況。
紫金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裁羅映南13日說：“事故的發生暴露了企業在施工管理、生產管理和環保安全管理等方面存在問題，我們將深刻檢討，依照事故調查結論承擔事故責任和經濟賠償。”（記者 郭煦/福建龍巖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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